射手典範 -- Chris Mullin @ 十一樓的夏日琴聲

本文原載於DUNK TAIWAN雜誌08年1月號．

在菸酒勒戒所裡頭的48天，一切喧嘩與璀璨都歸於平淡，不確定的將來浸泡在酒精中，散佈著微醺與糜爛，每當憶起職業球場上的勾心鬥角與落寞失敗，就像那些曾經也在大學籃壇叱咋風雲的NBA龍套一樣，這個人也許就此要與球員生涯告別了，什麼後世所傳訟的智慧天份與神準跳投，在這裡都只是心中魔鬼嘲諷自己的最佳話題而已，然而，真正的硬漢是打不倒的，他就是克服職業生涯早期酗酒失意與晚期傷病的一代金州左手傳奇，真正的射手典範，穆林(Chris Mullin)．

“若上帝要創造一個完美的左撇子射手，他的雛形一定就像Chris Mullin一樣＂

－魔術強生(Magic Johnson)

頂著美國大兵的招牌髮型，和一般美國人沒有兩樣的中等個子，是第一眼看見穆林在電視螢光幕上出現的印象，如果他不是身披耀眼的NBA球衣，可能還會以為他只是個週末在酒吧出現的尋常莊稼漢，但穆林，這世上最好的射手之一，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動作，往往在防守者們還來不及出手封阻時，球就已經畫過頭頂直奔籃框的中心，而當我們放慢動作細細端詳，就會讚嘆那左腕出手後的擺動有多麼標準與自然，就像是米開朗基羅的大師雕塑一般完美無缺，“Smooth as silk＂如絲綢一般柔順的溢美之言是逐漸氾濫的射手形容詞，但用在穆林身上才能夠真正恰如其分，不管是三分外線空檔，或是快速跑動當中的急停跳投，以及罰球線上的屏息以對，穆林的出手姿勢永遠是那麼精準而穩定，搭配他在球場的各種出色表現與獨特的球場智慧，讓穆林在NBA的各家好漢當中，佔有經典的一頁與絕佳的風評，但這樣一名偉大的球員，職業生涯早期的日子，卻是後人難以想像的幽暗一片．

在光鮮亮麗的NBA球場背後，事實上有許多球迷們難以理解的內幕與鬥爭，就像那些過往傳說的軍中傳奇一樣，NBA也是一個老鳥吃菜鳥，小圈圈小團體內爭內鬥不斷的的地方，像姚明那樣的選秀狀元，新人年也要吃盡隊上球員們的不少排頭；偉大的籃球皇帝喬丹(Michael Jordan)在新人年的時候，曾試著想與隊上老鳥們拉近距離，正當他打開房門打算參加例行的賽後勝利慶功宴時，才發現滿地都是毒品與瀰漫的煙醺；一代禁區球星坎普(Shawn Kemp)與貝克(Vin Baker)在如日中天之時都擁有超卓的體能與精鍊的威武肌肉，最後卻也都只能淪為杯中物的階下囚，而以左腕揚名立萬的穆林，早期在金州勇士隊的時光，也飽受鬥爭與酒精的荼毒，這其中的緣由，得先從穆林輝煌的學生球員生涯開始說起．

穆林出生於黑人文化豐富的紐約布魯克林區，高中時期就已經是全美級的籃球未來之星，雖然各間名校競逐這位優秀的學生球員，但穆林畢業後還是選擇就讀紐約當地的St. John's大學，而在大四那一年，穆林獲得了象徵大學籃壇個人獎項最高榮譽的John Wooden獎，用以表彰他幾近完美的大學生涯 – 除了未替母校贏取冠軍之外，穆林是St. John's大學得分紀錄保持人，並且四年平均命中率幾近52%以上，罰球則將近9成，並且於1984年入選美國國家代表隊，幫助球隊贏得奧運金牌，即使他的得分不是全隊最高，但也是第二，而他甚至不是隊上上場時間的前三名！穆林年少時期得分的能耐與效率可見一般，而他洞察全場智慧洗鍊的球風，也讓他風光的離開大學籃壇，並進入85年NBA的選秀會上．不過像穆林這樣不以體能見長的白人球員，在NBA裡頭的未來成就不免會預先打個折扣，儘管如此他還是在第七順位被勇士隊挑中，成為另一位高順位的白人後場新秀，並且在第一天上場的最後15秒內，投進了致勝一擊，整季下來他有每場14分的平均得分，還有全聯盟第二的89.6%罰球命中率，看起來一切都還不錯，但這卻只是穆林向下沉淪的一個開端．

首先是雖然新秀年的成績還算不賴，但比起大學時代，穆林的體能與速度，對抗性等缺點被更加放大檢視，球評們多半認為穆林的球技雖已臻成熟，卻無法有多大的進步空間，面對NBA各隊臥虎藏龍的老江湖們，穆林的程度卻反而略顯稚嫩，另外就是勇士隊的難看戰績也並未因穆林的加入而有多少起色 – 52負是穆林新人球季的慘澹數字，而隊上鬥爭又持續不斷，穆林甚至是部份隊友“拒絕傳球＂的對象之一，處在一個內憂外患的球隊當中，表現又不若大學時般呼風喚雨，一路走來飛黃騰達的穆林難以接受這樣的處境，於是他的準心開始失焦，把自己放逐在酒精與通宵達旦的派對當中，並逐漸影響到了他練球的狀況，以及實際上場的表現，這無疑是NBA真正的殘酷一面，紙醉金迷的萬紫千紅伴隨著爾虞我詐的現實，相較於單純美好的大學生活，年輕的穆林無疑是被壓力與酒精給整個吞噬了．

如果沒有覺醒過來，以及旁人的督促與激勵，穆林很可能就像那些提早與NBA賽場說再見的大學明星一樣，帶著失望與遺憾離開這兩座籃框中間的一地輝煌，

但這時原本擔任球團副總裁的老尼爾森(Don Nelson)在轉任總教練的位置後，立刻與穆林的家人展開聯繫，開始以強制的方式控制穆林的情況，並進而決定讓穆林面對醫學的控管與勒戒，1987年的12月13號，穆林離開球隊前往洛杉磯的一所醫院接受治療，這天對他的職業生涯來說，無疑是一個沉重的中止符，但卻讓穆林真正痛定思痛，並勇敢面對人生的低谷，在沉潛48天，缺陣22場比賽之後，穆林不只是告別了酒精的折磨，並更加專注的投入訓練與觀察對手的習慣動作與盲點，找尋最適當最好的出手位置與方式，終於，這個一度曾經迷失的大學之星，帶著更好的球技與更強健的體魄，與更敏銳的球場直覺，回到NBA的賽場上了．

再回到NBA的賽事當中，穆林不僅是各項數據全面性的成長，並且成為了球隊中的領袖人物，1989年對抗太陽的季後賽中，勇士雖然最終未能晉級，但穆林季後賽平均29.4分，54%的命中率，使他投球的左手逐漸成為季後賽場上廣為傳訟的犀利武器，再隔一個球季，穆林與搭檔提姆哈德威(Tim Hadaway)，李奇蒙(Mitch Richmond)正式成為NBA最刺激的三人組合之一 – “Run-TMC”，取名源自於Adidas贊助的美國家喻戶曉的饒舌天團“Run-DMC”，這三人在勇士流暢跑轟的炫麗球風環境下，個個都能有每場20分以上的平均成績，其中又以穆林最為犀利，在沒有多少的進攻手段之下，穆林就靠著他的左手神技，連五季平均得分超過25分，對於一個純靠外線吃飯卻又需要大量出手的球員來說，這樣的命中率是相當難得的，同時穆林並連年率領勇士打進季後賽，且在1992年再一次入選美國男籃國家隊 – 不同的是這支國家隊的名號可大有來頭，穆林與大鳥博德，魔術強森，麥可喬丹等人一同入選了這支被稱做“The Dream Team＂的夢幻隊伍，在西班牙巴塞隆納展開了一場完美而經典的籃球示範之旅，而這支隊伍在世人面前的輝煌成就，也可說是穆林光榮時代最好的註解之一．

再次贏取奧運金牌後，穆林卻也再次遭逢了人生的低潮，這次換成大小傷病不斷來侵襲穆林的球員生命，從右手拇指韌帶到膝蓋與腳踝等等，使得穆林在勇士隊的末期多半打打停停，但年少時期曾經面對過無情低谷的他，早已是勇無所懼的人生鬥士，而即使傷痛更加影響了原本就一般的體能與速度，洗鍊的球技仍能在場上有所貢獻，在勇士打完12年的球季之後，穆林揮別了老東家，而勇士彷彿也為了感謝穆林長年的奉獻一般，把穆林交易到了一支理想的球隊 – 印第安那溜馬隊，在印州，籃球是最重要的幾件大事之一，印州人喜歡硬朗紮實的血性球員，而穆林場上神射與智慧的表現，正是印州傳奇英雄大鳥博德(Larry Bird)所立下的印州典範，雖然穆林巔峰以過，但他在溜馬的三個球季，一樣受到了溜馬迷們的熱情愛戴，穆林也願意將自己定位於副將輔佐的角色，把光環留給主戰的另一名神射手瑞基米勒(Riggie Miller)及中鋒史密斯(Rik Smith)，同時將自己的技巧與經驗循循善誘的教導給隊上的新秀們，雖然他與溜馬一度有機會從東區殺出挑戰冠軍賽，可惜最終仍敗在籃球帝王麥可喬丹的公牛隊手上，最後於2001年再次回到發跡地金州光榮退役，而即使穆林人生從未有機會成功攻上最頂峰的榮耀，最終依然如他心目中幼時的偶像英雄 – 波士頓的傳奇球星John Havlicek一樣，入選了NBA終身榮譽的名人堂．

一般來說，穆林的球風廣泛被稱做智慧型射手，除了鋒利無匹的神準跳投，在他不起眼的外型底下，還另有一顆高籃球智商的腦袋，事實上對於這類型球員的稱呼難免有些誇大其詞，彷彿把這類球員捧成智慧天才一樣，但穆林對於球場上即時狀況的發生與應變之道，以及球場的大小與距離感，乃至於對手的習性與動作等等，都有相當刻苦的觀察與研究，並持之以恆的充分鍛鍊這些卓越的球場天賦，利用這些洞燭機先的百分之一秒，在球場上做正確的事，避免多餘的肢體動作浪費與體能消耗，並把球傳到正確的位置給隊友，就像此類球員中的楷模大鳥博德一樣，當你沒有勁爆非人的體能，你更會用心思索其中破解之道，以彌補體能上的劣勢與不足，但大鳥博德雖然身手稱不上敏捷，好歹也有６呎９吋的大前鋒身高與220磅的噸位，還有超乎常人的低重心，可以讓大鳥在偶爾外線失靈之時，還能在禁區與一堆肌肉棒子拼搏來延續他的火力，但我們的射手典範穆林就只有６呎７的身高，除了那一刀入魂而精粹無匹的神準跳投之外，他沒有其他更多的輔助武器，也因此穆林將他的跳投技巧鍛鍊成他唯一的一把神兵，在他闖蕩ＮＢＡ的十六載生涯裡頭，以其快捷精準的左手跳投姿勢，以及逆轉人生劣勢的勇氣，成為後世純射手球員們的球場典範．